「本校怪胎:可男可女」照片里的他上身湿漉漉的校服,下身穿的粉红色的蓬蓬裙,低着头看不清表情。
沈从在死前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「唐凌,下辈子我想当只鸟。」
说完,他就毫不犹豫地笑着从八楼天台纵身一跃。
1
沈从走进教室坐下来的时候,我看见他脸上印着一个清晰的红色巴掌印。
「你怎么了?」
「没事,打架了。」
他淡定地拿出课本,语气冷静。
我这个同桌很奇怪。
上课经常迟到,有时直接旷课。
身上穿的校服也总是脏兮兮的。
书包的背带都断过好几次了,他打了个结接上又继续背。
一年四季每天穿的都是同一双鞋。
下课了也不怎么离开座位,连洗手间也没见他去过几次。
只是喜欢一直安静地看着窗外。
好几次我都忍不住问他:「窗外面有什么好看的?」
他隔了好几秒才会回答我:「有鸟。」
他这多少有点孤僻不近人的性格,我属实没想到他会打架。
一下八卦之心就燃起来了。
我把凳子往他那边拉了拉,手肘怼了怼。
「说说呗,为啥打架?」
「没有原因,他们说看我不爽。」
我以为是他不想告诉我,随便说来敷衍我的。
「好嘛,不说算了。」
放学我值日完再走出学校时已经没什么人了。
刚出校门没多远。
我看到我们学校的学生和几个穿着别校校服的人聚在花圃边。
「小白脸,听说你很拽啊!」
「我没有。」
我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,是沈从!
我偷偷地躲在了一旁的面包车后面。
沈从被他们包围在中间。
一手死死地抓着书包的肩带,垂眸看着地面。
「还敢顶嘴?」
「给我教训教训他!」
那人话音刚落。
另一个人揪起他的衣领,抬手就‘啪’的一声。
给了沈从一个重重的巴掌。
沈从被这声音清脆的巴掌打得有点发懵。
他咬着下唇,看起来像一只捍卫自己的小犬,对着那人就扑了过去。
「哟呵?还还手?!给我干他!」
旁边几个人也作势撸起袖子,对着沈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。
我看着被揍到趴在地上也一声不吭的沈从,想冲过去帮他。
但那帮人人多势众,我刚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。
我想了一会儿。
然后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急忙找了一段警车鸣笛的视频放出声来。
高声大喊:「警察来了警察来了!!」
那帮人听见警笛的声音一下就慌得往四周查看。
恶狠狠地看着地上的沈从,留下一句「算你走运!」就仓皇逃走了。
我探头确认那群人都走远了之后,才跑过去把沈从扶了起来。
看到我他有些惊讶,「你还没走?」
「还好我没走,不然你得被揍到什么时候?」
「他们为什么打你?」
「......我那天走路不小心撞到刚刚那个人。」
他边说边站起身,把被扔到旁边的校服外套和书包拎起来拍了拍。
我看着他只随手用袖子把嘴角边的血一擦,把书包的纸巾翻出来递给了他。
他接过并和我道了声「谢谢」就往回家的方向走去。
我担心地追了上去,「要不告诉老师吧?」
他垂眸,「不用了。」
我不太懂,找大人帮忙明明是最好的解决方法。
「为什么?我们可以找老师帮忙啊!万一下次他们又找外校的人来堵你怎么办?」
可刚刚被一群人围殴都很冷静的他忽然就大声了起来。
「我跟你说了不用不用!没听到吗?你找了也没有用!」
2
我和沈从回家是同一条路。
那天之后,我就每天放学都拉着沈从一起走。
可有几次我还是看见那群人等在外面。
好在我们都是挑人多的时候出校门,他们没敢跟上来。
我想了想,还是自己趁着午休时间跑去告诉了班主任。
「我之前就看到他和那些人混在一起,那人家为什么不欺负别人?就欺负他?一个巴掌拍不响。」
我心急地辩解着「不是这样的,他没有做坏事!是那些人欺负他还找了人打他!」
「那你就让他放学早点回家,躲开点他们。行了,我要备课了,你赶紧回教室。」
原来沈从不是第一次被人堵在校门口打。
他早就找过了,所以才说没用。
因为这件事我和沈从也逐渐开始变得熟络。
「唐凌,要不要去吃煎饼果子?」
我没想到他会邀请我。
「我请你,当做是谢谢你上次的帮助。」
作为吃货的我欣然接受了他的请客。
去到了我才知道。
煎饼果子摊是他妈妈摆的,就摆在他家对面。
沈从是单亲家庭。
他们家的收入来源都是靠的这个小摊。
他妈妈见到沈从带着我来也有点惊讶。
「阿姨好,我叫唐凌。是沈从的同桌。」
「呀,我还是第一次见小丛带同学回来。」
「你好你好,快快,小丛,带同学进家里坐!」
她热情地把摊好的煎饼果子递给我们。
在围裙上胡乱把手擦了擦,一边推着沈从邀请我进家里。
沈从家里没有电视,没有沙发,只有一张简单的饭桌。
杂物都堆积在客厅周围,让本来就不大的客厅显得更拥挤。
他领着我到他的房间里。
他的房间里最多的就是书。
除了一些学习资料,最多的就是关于各种鸟类的书。
我随手拿起一本‘鸟类百科大全‘。
「你很喜欢鸟啊?」
他坐在床边垂眸吃着煎饼果子。
「嗯。因为鸟有翅膀,是最自由的一种动物。」
这时,刚收摊的他妈妈推开了房门。
手里握着一本书,神情疲惫,语气严肃地把沈从叫了出去。
门没关严,我时不时听到他们的一些对话。
「小丛啊,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?你要跟妈妈说啊……」
「那这是什么?你一个男孩子怎么会有这些东西?」
……
我透过门缝看到他妈妈眼眶泛红,生气地把那本书扔在地上。
他把那本书捡了起来,用衣服袖子轻轻擦掉上面的灰。
他进来后我看到了他那本如此宝贝的书。
是一本画册。
里面都是画的各种姿势和各种身材的女性模特。
她们穿着不一样的衣服,而有的没有穿衣服。
「这些都是你画的?」
「嗯。我的梦想…是希望能成为一个女装设计师……」
他像是意识到什么,又忐忑地问我。
「你会不会也觉得一个男孩子喜欢设计裙子很奇怪?」
我把最后一口煎饼果子咽下才回答他。
「不会啊~你画得很好,很漂亮啊!很多有名的设计师不都是男生嘛。」
他无奈地撇了撇嘴。
「可我妈妈觉得这不是男生应该做的事……」
我不忍看他失落的样子,就转口转移了话题。
「那你以后想考什么大学啊?」
「我想考南方的大学!我喜欢暖和的地方。」
他在谈到未来的人生计划时,眼睛亮晶晶的,整个人神采飞扬。
「行,那我也考南方的大学~」
「那我们约好了!到时一起做个伴!」
我高兴地答应着「好!反悔是小狗~」
3
沈从每天都把那本画册宝贝地放在书包里带在身上。
这天,他的书包被路过的大高个王勇不小心撞倒在地上。
里面的书‘唰’地一下都掉了出来,还有那本画册。
王勇好奇地捡了起来。
他开始哈哈大笑,边笑边挥手叫唤来其他的同学。
「哎!你们快过来看啊!沈从居然带这种东西来学校!」
他一说,一群人好奇地围了上来。
「呀!居然还有裸体!」
「咦…不害臊哦,居然还好意思带来学校!」
……
他们把那本画册互相传来传去,不停地讽刺着沈从,鄙夷地看着他。
沈从开始慌了,伸手上去想要把画册抢回来。
王勇却来了兴致,不依不饶,不肯将画册还给他。
他凭着自己的身高优势,伸长手把画册举到了最高处。
戏谑地看着沈从踮着脚却够不着的样子。
「哎!哎!你拿不到拿不到~不害臊不害臊~」
我看不下去,一股火冲到脑子。
站起身把他狠推倒在地上,让他直接摔了个屁蹲儿。
我趁机把画册抢回来还给了沈从。
「你这么大个还欺负人呢?要不要脸?」
他刚起身想要反击的时候,恰好这时上课铃响。
看到班主任进到教室,他才放弃了,乖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。
也就这天起,渐渐越来越多人知道这件事。
他们还在私下里给沈从起了个外号。
叫‘娘娘腔’。
他们开始不满足于窃窃私语,然后直接当着沈从的面叫他「喂,娘娘腔来啦?」
渐渐地,流言越传越凶,越来越脱离了原本的事实。
「快快,我们离他远点!听说他是变态,老是喜欢看女生的裙子!」
而沈从都只是抿抿嘴,什么也没说。
我听不下去,拍着桌子朝他们吼回去「沈从不是变态!你们才是神经病!」
但没有用。
谣言一旦传开,不是仅凭我一个人无力的解释就能辟谣的。
4
我和沈从都以为谣言传不了多久,就会因为大家失去讨论的兴趣而消失。
但事实上。
第一个谣言渐渐没有热度,大家就开始添油加醋生成第二个谣言。
所以沈从在学校仿佛是在渡劫。
沈从走进教室时,王勇他们会故意提前伸出一只脚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等着。
有时他看到会躲过去,有时没注意到。
直接被拌了一脚,撞到了旁边的桌子上。
每次看到沈从摔倒,他们就会笑嘻嘻地露出满意得逞的笑容。
我总会冲上去将那些人伸出的脚狠狠地踩上一脚,然后拉着沈从回座位。
然后我也很‘荣幸’地得到了和沈从差不多的待遇。
沈从的东西总会莫名其妙的坏掉,有时还会莫名其妙地不见。
他的课桌上、课本上,都被乱七八糟和难听的话填满。
那些字擦不掉,擦掉了又会被重新写上。
我把我的课桌和沈从的调换了,没过两天我们两人的课桌上就都被涂满了。
我觉得他们真的很无聊,总是一肚子坏心思。
这天沈从下课时去了洗手间,可直到班主任的课都上了一半了也没见他回教室。
突然,一个隔壁班的学生急匆匆地跑来我们班喊:「郑老师!你快去看看!你们班的沈从躺在男厕所里了!」
班主任一听,立马放下了手中的课件出去。
我听到沈从的名字,也跟着往男厕所方向跑了过去。
我们赶到时,只见男厕所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些学生。
我拨开人群挤到前面。
只见沈从头发凌乱,浑身湿透地坐在一摊水渍里,双手还死死抓住自己的裤头。
旁边的瓷砖上还滴落了几滴血。
班主任没有走进去,只是在外面不耐烦地叫了他两声。
「沈从?沈从你干什么呢?」
「沈从你赶紧出来!」
沈从依旧坐在地上没有要起身的意思。
外面围观的同学都好奇地猜测着刚刚发生了什么。
「哎,你说他干嘛呢?」
「切,谁知道。他们班那个沈从不是一直都神经兮兮的吗。」
我生气地推开那些人走进去将沈从扶起来。
「沈从?走,我带你去把湿衣服换了。」
听到我的声音,原本愣怔着的他这才回过神来。
他抬头看着我,轻声应了句「好。」
我带他换完衣服,陪着他一起回家。
一路上,他都只面无表情地沉默着,一句话也没说。
直到我将他送到家门口,他才缓缓吐出「再见」两个字。
5
周末,我在学校的论坛里闲逛。
点进去就看到一个被置顶在第一红色明晃晃的贴子:「本校怪胎:可男可女」
我点进去一看。
是沈从那天在厕所的照片!
照片里的他头发被淋湿得耷拉在额前挡住了眼睛,低着头看不清表情。
上身套着湿漉漉的校服,下身穿的竟然是条粉红色的蓬蓬裙!
看到这照片的我不由得呼吸一窒,攥紧了拳头。
我把关掉页面,马上私信联系了发帖人。
「谁让你发的这种照片?!你最好赶紧删了!不然我告诉老师了!」
「你谁啊?关你屁事啊,多管闲事!喜欢告就告去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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